好兔一窟

细雨骑龟入剑门

【优散/长篇幅】划归时间 15

许多小偷的作案路径都是环状的,他们宁可绕城半周回窝点,也怕原路返回时心悸的感觉,好像路边的一粒扬尘都是他疏忽留下的蛛丝马迹。

散人提着饺子回学校的时候,几乎是一条直路冲过来的,满心只怕让馅儿凉了。但他现在刚从宿舍冲出校门,双脚离开塑胶跑道,踩到门前厚实的积雪上时,觉得有点头昏脚软的。

他想整理思路,想让自己找到刚刚发生的一切的脉络,但却像自己撞到根本无从下笔的数学题一样,在闷热却又阴森的考场里,咬秃了铅笔的橡皮头也写不出一个字儿来。

他干脆地慢下脚步,转过头就瞟到了学校的表彰榜,数学两个大字儿下,第一个就是优瓦夏的名字,却要沿着壮烈的队伍寻摸好久,才找到自己的位置。散人觉得自己在逻辑上自愧不如,决定效仿班里文艺青年的方式,在漫步放空中寻找真我。

所以他拐向了和来时相反的方向,决定慢悠悠地溜达回家,也正好避免自己想起奔来学校时那股热忱劲儿,不然又得想起来各种前因后果。

回到家里的时候,父母等不及他,已经上床安睡了。往年散人跟兄弟们爱在除夕夜玩花炮,回家通常也不算早,爸妈肯定想着今年也是一如往常,所以并没有太担心他。可惜他们并不知道今年这个兄弟不太一般。

而且他想玩的……也许也不是花炮那么简单的东西。

想到这里散人一头扎进了浴室的热水里,新年新气象,还是睡醒了之后,在新年的空气里再做冷静思考吧。

 

不过新年显然不是适合冷静思考的时间。散人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外已经填充着嘈杂的宾客声,他赶忙收拾好行头就出门招待客人了,直到中午父母说要出门应酬,他才以要赶作业为由回绝了父母,得以一个人待在家。

爸妈关上门之后,他拿出手机,跨过拜年祝福的短信堆,找到了和优瓦夏的对话。他点开聊天框时,很多想要打在屏幕上的话都涌进了他的脑海里,可这些话最终都没有打出来,因为他看到优瓦夏在几十分钟前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有空回个电话,有个事情要告诉你。”

他在忐忑不安的电话忙音里,咒骂着优瓦夏半天不接他电话,可心里却又在担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哪怕优瓦夏对自己的感情也许发生了质变,但是这个人的本性难移,并不是那种会想和人煲电话粥的类型,这个人那么冷淡的谈话水平,估计只能熬碗不加料又放凉了的白米粥。

电话接通时,散人还想着凉了的白粥得有多难喝,那一头传来那个凉白粥一样的声音:“学校这边出了点事,我刚刚在做口供。”

“口什么?口供?跟警察的那种?等等,出什么事儿了?”散人心里想着,粥里有毒。

 

散人时隔十二小时,再次一鼓作气地冲到了学校,冲进宿舍楼下的时候他看见优瓦夏正坐在正积雪潮湿的台阶上,抽着一根软掉的烟。他想着这厮胆子越来越大了,仗着跟大妈的关系缓和了那么一点,就敢坐在大妈眼皮底下抽了。他一个箭步上前掐掉了优瓦夏的烟,低下头看着优瓦夏的脸,居然没有露出被自己阻止的不快神色。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了?哪里有警o察?”

“我没什么事。警o察也散了。”他却迟迟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这不符合他有一说一的作风,或许是事情太复杂,让优瓦夏都不能有条有理地说个明白?还是事情比较糟糕,让优瓦夏都不忍心开口?散人觉得事情有点不妙,他突然下意识地往值班室望去,发现那里没有光亮、没有电视的嘈杂声,让整个校园都变得恰如一潭死水。

散人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了八成,却只愿意相信一成。“优瓦夏……你告诉我是什么事好不好?我觉得我知道了,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到了什么程度……”

“她出事了。我今天上午下楼发现的不对劲儿。早上六点走的,走的时候人躺在床上,挺安详的,我打了急救电话报了警,医院说是冠心病,挺久了,但一直没去治疗。”

优瓦夏这几句话说得难得的有点磕巴,大概是不懂怎么合适地去描述这种事。原来他也看过不少研究命案的档案,那些文档里描述死亡,总是白纸黑字而图文并茂,清晰明了地写着死者身份、死因、死亡时间,陈列着死者尸体被发现时的样貌。他看这些东西多了,有时候见到一些尸体的图片,也能自己把这些信息说个所以然来。他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哪天他回家发现自己的老爹老娘忙工作忙到过劳死了,他可能会把这些材料都写好,减轻一下人民公仆们的负担;有一天他要是觉得自己快死了,可能还能用这样的东西当自己的墓志铭。

但他没法把昨天夜里还招待了他难得的一桌佳肴的人说成那样简单的一二三四,更没法把这些话对散人说出来。

他停顿之后并不知道自己说得合不合适,他盯着散人的手,烟头夹在他的指间,从掐得紧紧的,到慢慢松开手来,烟头掉到雪地里,熄灭了最后一点呛人的味道。

他把烟头捡起来,担了担被灰烬蹭脏的雪,他抬头看散人,对方却没让他看到自己的正脸,而是在他弄干净了的身边坐了下来。

他便继续尝试着说一些在这种时候也许该说的话:“我刚刚从医院回来,她那个儿子——你也知道,不太孝顺,说是没钱管她,她又没有更亲的血缘了,所以咱们俩要帮她处理下后事。”

“警察清查了下她房里,她本身也没留下什么财产,倒是上学期期中那会儿写了份遗嘱,说希望把……把乐乐留给我们养着。”

优瓦夏没说那份遗嘱写得太不规范,乐乐由于是她捡的,也并不能算她财产的事,自然也没说自己掏钱把乐乐从流浪狗收容中心那里买了回来的事。

“除了这些事之外,细枝末节的问题我都处理过了,你不用担心。后事的一些手续我也查了资料,你帮帮忙就好——你想去看看她么?”

优瓦夏转头看向散人,对方却把手轻轻地搭在了自己的手上,可能是冰雪融化弄得他们彼此的手都很凉,优瓦夏动了动手指,把散人的手盖在了掌心之下。他听见散人吸了吸鼻子,说:“嗯,这儿太冷了,咱去医院吧。”优瓦夏觉得他嗓子有点沙哑。

 

散人在公交车上并没有怎么说话。平时优瓦夏在车上的时候总是让他少讲话,说公交车的发动机本身就跟几万只蛤蟆聚餐一样,希望散人不要加入他们的party。现在散人听话地坐在靠窗的那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车上五八同城的广告,但蛤蟆们仍然嚣张地欢歌笑语,让优瓦夏觉得自己如果要做一个为全国人民服务的科研的话,就是给全国公交换上减噪的发动机。

公交的小电视上播着公益广告,主题基本都是呼吁大家关爱垂垂老矣的父母,珍惜与父母相处的点点滴滴,煽情的音乐和父母慈祥的叮咛,在春节的背景下,让回不得家的游子们都忍不住心中打鼓。散人一直在吸鼻子,肩膀时不时随着公交的颠簸颤动,优瓦夏觉得这公益广告放得比自己还不会看氛围,却又关不掉它、换不了台。

就像他今天上午起床下楼,看见原本早上五点就会起床折腾自己的大妈却还没动静,门前的雪并没有被扫掉,值班室的门紧紧地封上了。他推开门,能准确地判断出她的生命体征,却也仅仅就是这样而已,他还是要像普通人一样,叫救护车,报警,给自己在意的人发一条短信。

优瓦夏突然觉得,在那个白墙围住的校园里,无论是考场上还是操场上,自己做什么都轻而易举,可这并不代表自己就什么事情只要想做就都能做到,甚至到了自己被众人期盼的功成名就的未来里也不能。

他只好伸出手,轻轻扫过散人的脸颊,就像公益广告里彼此安抚、传递温暖的人们。






又是忙碌后的好久不见!

我会努力在夏天过去之前跨越这个冬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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